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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山依旧 残阳几度(第1页)

3奉母还乡

这是九年后的一个春天,春天里的华阴小城。

因治县在华山北麓而得其名的华阴,城虽小,却也不乏商旅络绎,市街拥攘,更是中原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。

四月里的华阴城,日暖风熏,芳菲初绽。

城内一条东西走向还算开阔的街道上,一驾略显朴素和匆忙的带篷马车,在日落前的酉时,虽急却缓地,规避着路上川流的人们和车马,自西而东默默地向前行驶着。

不曾想,就在马车行驶到一家看似相当繁华兴隆的客栈外的街边时,一个约莫八九岁样子,身着外族服饰的小男孩儿却突然快跑着,以一阵风似的速度冲到了这驾马车的近前……马车猝不及防,小男孩撞倒在马车的车辕旁侧,虽然仅是面部和右肘肘关节处擦破了点儿皮,伤势并不严重,但还是把小男孩儿身后紧紧追赶、跟随着他的仆从和那赶车人吓得不轻。

赶车人迅即勒住了缰绳,止住了马车,慌忙忙从车上纵身跳了下来。此刻,那小男孩儿已被他的仆从稳稳地从地上扶了起来,稳稳地搂抱在他自己的身前,惊慌失措地检查着伤势,“你眼瞎呀?你赶车不睁眼不看路的?胆敢撞伤我家小主人,你就等着我家公主发落吧!”

仆从的话,刀子般锋利地谩骂着、数落着那赶车人,而此刻,他口中的他家公主,也就是这个小男孩儿的生身母亲,也早已在两个贴身仆女的陪伴下,面色惶急、莲步生风地来到了切近……

原本,这场碰撞是根本就不会发生,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,因为马车在循着自己的路线行驶,而小男孩儿则正在客栈门前的空地上,在仆从的伴随下,信自玩耍着。小男孩儿的母亲彼时正自安坐在马车之上,隔着车帘笑盈盈地望着她自己的孩子,顺便等候着她的随从人员进去客栈里面,张罗着晚间下榻住宿的房间……

只因了此时的大街之上,那赶车人马车的左后侧方向,蓦然出现的几匹骆驼,几个异域打扮、骑着骆驼的行路商人,引起了这小男孩儿的注意,小男孩儿因为急着想去看那骆驼,去看那几匹夕阳下奇幻异彩,分外与众不同、分外惹眼的庞然又悠闲之物,以致于没等那赶车人的马车行过、行远,便跌碰、撞倒在了马车的旁边。

“公主,都是小的该死,没有看好小主人,请公主责罚小的……”仆从跪在地上,不住地向那位疾步过来,看顾自己儿子伤情的公主赔着罪。

那公主虽面上带着心疼和责难,但却好像又深知,这件事情不能完全归咎于她的仆从,于是便一边把孩子搂进怀里,令侍女用巾帕先给孩子轻轻擦拭一下伤处,一边则略加训斥地叮嘱了她的仆从一句,“今后不可再如此大意、粗心,还不快快去把疗伤的药粉取来……”

“是,公主,小的马上就去,小的谨记公主吩咐,以后一定万倍小心地看护小主人!”

“快去看看人家的小孩子还好吧?安仁,快去给人家多赔个不是!”赶车人在急着忙着走下车来的老母亲地催促下,来到了那公主的近前,“这位夫人,实在对不住,小孩子可好?无甚大碍吧?”

赶车人朝着他面前的异族公主深深地施了一礼,深深地表示了他的歉意。那公主牵着自己孩子的手缓缓地立起身来,目光轻轻地扫过赶车人的面庞,似乎也想要讲说两句,能让她稍稍缓解一下疼子之痛的话。可是,她那扫过的目光回馈给她的、赶车人似曾相识的面庞,却让她用以泄愤的话语戛然间便止在了原处,再也没能说出口,而是变成了一句相反的、莫名其妙的寻问和问候,“你可是潘……潘……”

赶车人的眸光惊异万般地望着他眼前的异族公主,表情上却没有呈现出丝毫曾几相熟的感觉,“这位夫人,在下潘岳,实在对不住,小孩子若无大碍,不知可否借过放行,让在下继续前行赶路?”赶车人的表情和语言上都没有因了对方的诧异和吃惊,而给予任何相应的反应和回应,他只是面含歉意地,波澜不惊地自报着家门,寻问着他要寻问的事,关心着他要关心的问题,并即刻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,硬生生塞在了那公主身侧仆从的手中。

“……哦,潘……好吧,我的小孩子无事,你们可以走了!”那公主欲言又止,止又有些憾然地再次打量了赶车人一会儿,而后,还往赶车人的身后望了他的老母亲及他母亲身畔的仆女一眼,随即便挥了挥手,示意她的仆从把路让开,也把银子还给赶车人……

马车默无声息地离开了,荡起点点淡淡、斑驳着余晖的埃尘,这埃尘与街巷深处袅袅而升的炊烟一起,盘旋交织着伸向远方,伸向城的更边缘处……落日残霞的光影,流连徘徊在天边、在头顶、在城的角角落落,追踪着也收藏着,这堪堪要隐没在茫茫暮色中的一切……

异族公主望着远去的马车默然地叹了口气,默然地带着自己受了伤的孩子转回了客栈,继续为孩子涂抹、疗治伤处,下榻休息。适才,她乍然认出却又终未叫出口的这个赶车人,确实就是她记忆当中印象极为深刻的、当年美名伴着才情、倾倒万千少女心的、琅琊太守府的二公子潘岳!然而,这一切一切的绝好印象,却是永远地停留、定格在了二十几年前……时至今春也才不过四十岁余的潘岳,在这位异族公主(当然她就是金若)的眼中,竟是如此地“沧桑”、如此地“姿消仪减,人比秋叶愁”……

多少年的伤心,多少年难以承受却不得不承受的人世悲欢、仕途起伏,骨肉亲情的剥离、宦海惊魂的跌宕,又怎会不惹人白发骤生、不惹人怆惶老去……

自从女儿小金鹿十二岁那年因病离世,离开他们夫妻,潘岳与杨容姬夫妇二人痛不欲生地、在丫鬟圣莲的扶助和陪伴下去往河阳,去往那个他曾经在那里就任县令,曾经倾注了他太多青年时期豪情热血的小小县城,去往那个山间林木丛中埋葬着他幼小儿子潘瑜的尸骨,如今又更添其女儿小金鹿冤魂的,他们夫妻永远魂魄相系、永远生死难离的地方……

将近五年时光的乡间隐居,潘岳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做,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下去,只是在一日一日、一月一月、一年一年地、木偶般地、机械地疗伤,陪着妻子杨容姬一起疗旧日的伤,一起学会失去记忆,学会忘记……可是太难了,他们总也做不到,因为女儿小金鹿这十二年来留在他们心里的一切,那样美好的、成长中的一切,早已成了这世间他们最最留恋,最最舍不下的……却被命运无情地夺走了,永远地消失了,再也摸不着,再也看不见了……

女儿小金鹿生前最珍爱的那个梅花鹿绢灯,夫妻俩长年累月地把它挂放在他们二人的床头,睹物思人,仿佛觉得女儿欢蹦乱跳地就还陪伴在他们两夫妻的身边,女儿爱吃的饴糖,爱吃的鱼,爱穿的襦裙,爱不够的玫红、粉绿,都成了他们夫妻铭刻心骨的纪念。潘岳尽管提笔即成锦绣,文章绝无仅有,可对于离世的女儿,他竟无法用一字一句去描述,去怀念,去把她落在纸上,成字成文,因为那是一种内心滴血的回忆,他惧怕这种回忆,他根本就无法面对这种,令他的生命淌血,令他的心智死去的回忆……女儿小金鹿年仅十二岁短暂年华的美好,潘岳只能把它永远地珍存在自己的心中,珍存在他记忆的最深处!而作为母亲的杨容姬,则是被打击地失去了她所有的坚强,她的日子基本上都是在病榻上熬着的……她的时光里没有了白天,全剩了黑夜;她的视野中没有了她最爱的花海,全剩了残枝败叶;她的将来没有了春夏的郁勃,全剩了冬秋的残酷……每当身体稍感强劲些时,她便会爬起身子,不顾潘岳的阻挠,在圣莲的搀扶下,乘着马车,跑到葬有她女儿和儿子的山坡上,坟墓前,烧着纸钱,边痛哭边叨念,撕心裂肺得泣不成声……

生活上的花销,除了以前所剩不多的一些积蓄,除了在外为官的、潘岳的哥哥和弟弟们提供的一些帮助,最主要地还是靠了潘岳父亲和母亲、二老双亲无私地接济。

父母年岁大了,而且父亲如今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,也不知还能支撑几年他在官场上的跋涉,又况且,潘岳本就不是一个喜欢向别人伸手要救济的人,即使是自己的父母,他也不愿意。这样的日子,长此以往,他也是受不了的,他意识到他们夫妻不能就这样总是活在痛苦的阴影里,百般折磨自己,总还要提起精神继续过好以后的人生,总还要活着,好好地活着!

那一年春日里的一天,散居乡野的潘岳,居然意外地收到了当朝皇后杨芷父亲,太傅杨骏府上差人送来的一封信函,信中内容本是杨骏亲笔所书,诚邀潘岳到他的府上供职……这样的邀请,对于当时正处于生活、前途,两厢困顿中的潘岳而言,简直胜过了柳暗花明、久旱逢甘霖的喜悦,是他始料不及,想都未敢想的。于是,潘岳欣然接受,婉言宽慰了他非常不情愿离开河阳的妻子杨容姬一番,便又收拾起简单的家当,带着丫鬟圣莲,举家搬离了这个河阳郊外半新不旧的三间民房,回返了神都洛阳,安居在德宫里一座还算宽敞、整洁的民居里,原本太傅杨骏赐予他的气派非常的官衙,潘岳婉言谢绝了,那是因为,他的妻子杨容姬此时只想得到清静,得到安宁,其他一切的浮华,都已不在她的目中、心中……

之后的日子,天慢慢变得蓝了,水慢慢变得绿了,眼中的一切似乎又都在慢慢地复苏,慢慢地重生,慢慢地让生活有了些许娴静、美好的颜色。只是潘岳并不晓得,并不能够预知,这虽感虚幻却看似静好的一切,竟然是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,并没有维持太久。冥冥之中,命运之神又和他开了一个太过残忍的玩笑,眼前裹卷着更大痛苦的、更大的灾难,正在悄无声息地、无情地向着他慢慢地袭来……

事情缘起于朝廷、缘起于宫廷,是潘岳这样的小人物根本就不愿也无缘企及,却又无处藏躲、无奈祸及了自身的一次宫廷政变、朝廷政变。

这首先要从皇后杨芷的父亲杨骏这个人说起……

杨骏,字文长,弘农华阴(今陕西省华阴市)人。东汉太尉杨震之后,皇帝司马炎第二任皇后杨芷的父亲,即为司马炎的岳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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