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,他又懊悔,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
卢淮景的所作所为完全已经超过了执棋人对棋子的态度,他怎么现在才看清。
卢淮景冷道:“不管她是谁,都不应该拿无辜之人的命去赌。”
陆逾明抬眼看他:“此事是我之错,往后我会注意分寸,不过淮景,你当真认清了自己的心吗?”
卢淮景听完这话,心中一颤,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绪一直被沈瑶卿牵着走,因她身陷险境而忧惧,因她性命无虞而庆幸,因她与陆逾明置气。
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
他垂眸,却觉得心中一团乱麻,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毁,他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:“也许是,我被她打动了吧。”
他思索片刻,在心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她:“她现在也算是我的、朋友。”
“只是朋友?”陆逾明抿了抿唇,问道。
卢淮景犹豫了一会,觉得自己大抵是一厢情愿:“应该算得上,朋友。”
随后扯开话题:“今日之事,可有线索?”
陆逾明道:“抓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侍卫,等会一起去审。”
卢淮景想了想:“不过我心中倒是有一个怀疑对象。”
陆逾明看了他一眼,心领神会,点了个头。
卢淮景觑了一眼巍峨宫殿,一重一重向外延绵,没有尽头:“只是要扳倒他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”
……
阿依吐露早已被安全转移到长乐宫,沈瑶卿向引路的内侍道过谢,随后朝宫殿内走去,先映入沈瑶卿眼帘的,并非是辉煌的金器、富丽的宫缎,而是榻边的一簇簇耀目金色花,在幽淡烛火中仿若一团金色焰火,灿烂明媚,又似破晓之光。
这金色花,她前几日去永秀宫时也看见过。
她的目光从金色花上掠过去,看向了躺在软榻之上的阿依吐露,她一手攥着胸口,一手抓着床榻,骨节处已经泛白,冒出的细密冷汗已将身上的衣衫浸湿。
不过,还留有一丝清明意识。
沈瑶卿即刻上前为她施针,替她减轻痛苦,不过这针法只能暂时麻痹疼痛,却不能治本。
她随即取下发间银簪并拧开,往手心一倒,滚出一颗深褐色圆形药丸,她注视着药丸,心中犹豫片刻。
俄顷,安静而空旷的寝殿内传来虚弱而坚定的声音:“用吧。”
沈瑶卿心中颤了颤,道:“公主,我不想骗你,这不是药,而是一味毒,若公主服下,恐怕会落下病根,多则三十年,少则五年,公主许会痴傻。”
阿依吐露对此不甚在意,只是问道:“我若服下,有几分几率可活?”
沈瑶卿一顿,说出了一个最适宜的数字:“五分。”
她一笑,因被病痛折磨,声音显得虚浮:“看来沈大夫也是赌上了自己的命。”
话不多说,她毫不犹豫地就抓过沈瑶卿手中的药,塞进嘴里,将头一仰,吞咽了下去。
她的命,系着两国江山,天下和平,她痴傻与不痴傻,无人关心,也不重要,只要活着便好,她不想成为两国发战的借口,亦不想沦为西羌的棋子,她是为求和而来,不可成为天下的罪人。
她眼中含泪,忍着心口的疼痛,将手搭在沈瑶卿的手上,笑道:“阿瑶,你不必自责,也不必担忧,若过了这道鬼门关,痴傻又如何,剩下的日子我及时行乐,逍遥快活,这一辈子就不算白活。”
她笑了笑,脸色苍白,沈瑶卿看着她,却仿佛看见万道阳光破窗入户倾洒而来:“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诗叫做‘人生得意须尽欢’嘛,我也想要这样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