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宴,推杯换盏,崔显笑道: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,那倒真是巧得很,爹爹这是求仁得仁啊。”
宫晏晏也笑道:“当然巧,他这人,若无事,便大门不出、二门不迈的,好不容易去给我买趟早饭,还能遇到崔侍郎,当真缘分。”
崔侍郎饮道:“程少侠可担得上侠字,见我这半截入土的老朽差点儿洒了汤食,立马便帮我接住了,好,好,好!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啊。”
“崔侍郎言重了,举手之劳。”宫晏晏点点头,也对饮道,“他就是这般性子,嘴上说着不爱管闲事,却一件儿接一件儿地管着闲事。”
程梳尘吃着桌上的各色面食,有咸有酸有辣,就是没有甜口的。
他低声问身侧的崔显:“崔大小姐,我们从长安来,听说洛阳亦有酥山,可以解腻,怎么没见得?”
“程大侠,原来你也喜欢酥山呀。”崔显也低声叹道,“可是爹爹患有消渴疾,甜的东西,是一点儿都沾不得。”
崔侍郎看了看程梳尘,又看着宫晏晏,笑道:“宫女侠与程少侠当真是天生一对,璧人一双。”
宫晏晏奇道:“崔侍郎……何出此言?”
“我没有说程少侠坏话的意思,但程少侠谈吐低调小心,总有些小女儿态。”崔侍郎捋须,笑吟吟道,“宫女侠说话却直来直去,还能替程少侠将心里话讲出来,程少侠能认得宫女侠,实在是他的福气。今日相见,才知你们一退一进、一文一武、珠联璧合,怪不得你们能破得了野安和长安的诡案。”
宫晏晏听得心花怒放,崔侍郎真会说话,陆连营虽也会说话,可太过虚伪,崔侍郎仿佛偏偏能捏住那根弦,她举杯痛饮几杯,谢过崔侍郎款待。
“这有何可谢?粗茶淡饭,味同嚼蜡。”崔侍郎叹了口气,道,“小女整日没个正经,天天与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,我偏偏是个心软的,从未管教过她。两位侠士这几日,若能替我多多照顾她,我便心满意足了。”
崔显嘟起嘴来,道:“爹爹,他们怎么不三不四啦?洛馆主可营着一家有名的棋馆呢,洛阳名士,谁人没去过?声名高便该去,去后声名更高。赵姐姐也厉害,不但诗文佳句,张口便来,亦通曲艺,各色声音,都可拿捏。书法更是漂亮,每每在小报上题词,都能传遍洛阳……”
崔侍郎道:“对对,你「清颜养生」崔显也厉害。多少人来求你养颜养生之法呢。可是那赵舒真,近日疯疯癫癫的,三十多岁了,现在也没成家,你可别跟她学。”
崔显道:“我看也没什么不好。爹爹,我若三十多岁还没成家,你怎么办?”
“那还能怎么办?”崔侍郎叹了口气,道,“惯着你。”
崔显笑道:“你不催我嫁人?”
“有什么可催?”崔侍郎摊手道,“姓崔不代表就要催人。强扭的瓜不甜,缘分未到,就等着呗。”
宫晏晏也忍不住笑了,崔氏父女倒有意思,这一顿饭下来,崔侍郎仿佛真把她和程梳尘当自己家人一般,什么话也说。
酒过三巡,饭已吃得差不多了,崔侍郎还是笑眯眯的,忽道:“听说宫女侠是陛下的堂侄女……”
宫晏晏拱手道:“正是。”
“我与你父亲也曾有过交往。”崔侍郎叹道,“王爷是难得的正直之士,陛下把他贬到扬州,你们心里定然有气,可是你有这么一层身份,到洛阳来,还是先去拜谒陛下的好……”
“多谢崔侍郎提醒。”宫晏晏笑道,“已经拜见过陛下了。”
“已经拜见过陛下了?”崔侍郎眼中放光,“你们可曾好好聊聊?”
“聊倒是聊了。”宫晏晏饮着酒,叹道,“他令我们查百灵的事儿呢。真是件怪事。”
崔侍郎的脸色变了变,手突然剧烈地抖了起来,酒杯竟摔在了地上,他的脸也慢慢开始抽搐,从太师椅上站起来,险些跌倒,道:“女儿,扶我回房,回房……”
崔显的脸色也变了,道:“两位见笑了,爹爹最近身体欠安,咱们晚上再见。”
她将崔侍郎扶了出去,宫晏晏低声道:“他……他应该没事吧?”
程梳尘沉吟道:“应该没事,今日清晨,他犯病亦如此状,只是……这次好像更严重些。”
宫晏晏叹道:“他人还挺好的,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。”
“他对我们好是好,可是很圆滑。”程梳尘叹道,“你难道不觉得,他一直在奉承你?”
宫晏晏顿了顿,想到他方才双眼放光的样子,恍然道:“他,他刚才铺垫了这么多,就为了套我的话?”
程梳尘点点头。
宫晏晏又在掐他:“真是服了你们这些老狐狸,八百个心眼。那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?”
“因,因为我看他对我们毫无恶意,告诉他也无妨。可是方才他起身,我才看到……”程梳尘被掐得吃痛,求饶道,“老宫,好老宫,你看看那椅子……”
宫晏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一瞬间便拍案而起,那太师椅是木质的,上面刻着一轮月亮、一轮太阳!
魔教的标记!太师椅的方位也是坐北朝南,一如那小亭下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