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他……他要亲自送我……是想……是想趁机去亲眼看看,安禄山治下的河北,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情况?”
一个念头,不可遏制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。
可是……
即便如此,那又如何呢?
他终究,还是要亲手,将自己送入那个虎口啊……
玉澍的心中,瞬间涌起了无数纷乱的念头,有恍然大悟,有不甘,有委屈,还有一丝……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死灰复燃的希望。
这些念头交织在一起,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,完全不知该从何理顺。
就在玉澍脑中天人交战之际,侍女已经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酸汤面走了进来。
那熟悉的、酸香开胃的味道,瞬间钻入鼻腔,勾起了她沉睡已久的食欲。
侍女将面碗放在床头,拿起勺子,便要像往常喂药一般喂她。玉澍却摆了摆手,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:“不必了,扶我起来。”
在侍女的搀扶下,她竟自己下了床,步履虽然还有些虚浮,却已不似方才那般了无生气。
她坐在桌边,看着那碗黄澄澄的炒蛋、碧绿的葱花、配上乳白色的面汤,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筷子。
于是,房间里便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:三位环肥燕瘦、国色天香的大美人,团团围在桌前,一言不发地,盯着另一位病美人吃面。
玉澍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自在,只觉得尴尬无比。
她吃了两口,终于还是忍不住,端起郡主的架子,冷着脸问道:“三位……用过早膳了么?若是不嫌弃,不若……也一道用些?”
她本是没话找话,想打破这诡异的气氛。
谁知话音刚落,赫连明婕便不假思索地摸了摸肚子,老实回答道:“没吃啊!一大早就被萧哥哥赶出来,就喝了口水。”
鹿清彤也强忍着笑意,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。
苏念晚更是欣慰地接口道:“要的,要的。正好我也腹中空空,多谢郡主赏饭了。”
这下,场面就从“三美看一美吃面”,变成了“四美围坐吃面”。侍女们手忙脚乱地又去厨房端来了三碗一模一样的汤面。
赫连明婕是真饿了,也不管什么仪态,拿起筷子就“稀里呼噜”地吃了起来,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“好吃,好吃”。
她那副狼吞虎咽的香甜模样,竟让一旁的玉澍莫名地升起了一丝不服输的比赛念头,吃面的速度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。
鹿清彤则依旧是那副斯文秀气的模样,小口小口地品尝着。
她吃了几口,便秀眉微蹙,用一种商榷的语气说道:“这醋……放得似乎有些多了,酸味盖过了鲜味。看来将军这方子,还有待改良啊。”
玉澍一听这话,心里顿时不乐意了。
她从小就觉得孙廷萧做的这碗面是天下第一的美味,这状元娘子定是江南人士,吃不惯北方的口味,才会如此挑剔。
她忍不住开口反驳道:“不会啊,我瞧着……这味道倒是挺合口的。”
“哦?”鹿清彤抬起头,微笑着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说:你看,你这不是找到吃饭的感觉了么?
玉澍被她看得一愣,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,脸上一热,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一旁的苏念晚见状,连忙出来打圆场:“我也分不大清楚。许是郡主您病着,味觉淡了些,觉得刚刚好。要不,我再给您碗里添些醋试试?”
“我也要!我也要!”赫连明婕举手道。
就这么一来二去,拌着嘴,斗着气,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。
等到玉澍回过神来时,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,将一大碗面连汤带水地吃了个干干净净,额头上还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,浑身都暖洋洋的,说不出的舒泰。
那碗酸汤面,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。
酸爽的汤汁刺激着沉睡已久的味蕾,软烂的面条温顺地滑入腹中,毫不费力。
鸡蛋的鲜香,热汤的温暖,顺着食道一路向下,熨帖着她那早已冰冷空虚的胃。
不一会儿,一股暖意便从腹中升起,迅速流遍四肢百骸,将连日来积攒的阴寒与郁气,都逼化作一层细密的薄汗,从毛孔中渗出。
玉澍只觉得浑身都舒泰了,那股一直支撑不住的虚弱感,也消散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