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,那人高傲得近乎冷漠。无论郎玄圭抛出什么话题,得到的都只是一个字:“好。”
若滕伯礼有兴致,顶多加一句:“不错。”
郎玄圭从未忘记那种被隔开三尺的感觉,那不是无意的疏离,而是骨子里的轻蔑。
那年的五月,郎玄圭受邀赴宴,给滕伯礼的长子庆生。那孩子当初不过三岁生得乖巧,被众人捧着,郎玄圭俯身,笑着伸出手去。
那孩子看了他一眼,随即别过头,神态与他父亲如出一辙:高傲、疏离、目中无人。郎玄圭的笑僵在脸上。他在心底冷冷地想:果然是滕伯礼的儿子。连蔑视人,也学得一模一样。
再往后,那孩子长大后也一如从前。他永远没把郎玄圭当作宗主看待,整日油嘴滑舌,没大没小。这还真多亏了滕伯礼。亏他亲手教出了这样的儿子。
可以说,郎玄圭在位这些年,一切不顺,皆因滕伯礼一人。
他不过是个靠父荫登高位的庸才,却偏偏爱向郎玄圭的决策横加指点。
一句一句,语带讥讽。
就像他那副永远不屑的眼神,让人厌恶。
后来郎玄圭终于明白,要想让这些人永远闭嘴,要想让他们都跪在脚下仰望,唯有一条路——飞升。
以静石为阵眼,金火血、魂为引。他叫郎玄圭,喜土,八字中五行水重。金生水,火克水,两种能量交织,即可破开水系阵法,用阵法中的灵力,助自己飞升。只不过,代价大约是封印破裂,邪祟涌出,民不聊生。
这是最极端,也是最自私的路。可他别无选择。
也许是老天都在帮他。陆子衿的八字,竟恰好能为阵法的引子。
他先在各大宗门间周旋,最终选中一个与陆子衿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青年——卢武倾。
命格相合,却命途相背。
“若事成,你将名留青史,万人敬仰。”郎玄圭这样对他说。
卢武倾那种人,怀才不遇,心怀不甘,最容易收买。他只是低头沉思片刻,便点头答应。
“我不过随口许了个未来,他便自愿化为傀儡。”郎玄圭想到这里,不禁自语。
魂魄并阵,灵识被控。他成了阵法的一部分。那日,在平泉岸边,他彻底失去理智,亲手刺破陆子衿的胸膛。血光漫天。
郎玄圭原以为,那就是终结。
可惜,陆子衿终究是聪明过人,他在死前毁了阵法。飞升未成。
不过也罢,陆子衿死了,滕家也因卢武倾的疯行折损惨重,算是出了口气。
想到这里,郎玄圭抬头望向藻井顶端。那枚玉珠通体碧绿,光芒自内而外流转,似脉搏般跳动,正与天地同频。
时辰,到了。
“陆公子,”他淡声道,“您确定不走?”
陆子白站在一侧,神色紧绷,手中灵力微动,显然已进入戒备。
郎玄圭看着他,轻笑一声,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与戏谑:“既然如此,您便留着—做个见证,如何?”
话音一落,他掌心灵光骤起。
玉珠应声而亮,藻井上那些梦幻的纹理随之流转。塔内灵气翻腾,风声呼啸,墙壁嗡鸣作响。
陆子白瞳孔骤缩,心头一凛:那玉珠,正是飞升阵的核心。他立刻催动灵力,脚下剑光乍起,身形化作白影,直冲玉珠而去。可他尚未靠近,便被郎玄圭一甩袖掀起的灵浪重重击退。空气炸裂,墙壁碎石纷飞。
郎玄圭冷笑道:“您破不了?”
他话音未落,滕九皋已闪至侧翼。符纸翻飞,燃光一闪,轰然巨响中,藻井边缘被炸得焦黑一片,灵光流转的轨迹出现短暂停滞。
塔中空间狭小,三人灵力交缠,气浪几乎要将屋顶掀翻。郎玄圭虽强,却因藻井的存在不敢大动干戈,在两人的联手下节节后退,被逼至角落。
郎玄圭目光一狠,长剑竖起。剑气自心脉涌出,通心、通天、通地,剑光冲霄。霎时,风水塔剧烈震动,裂缝自地基蜿蜒而上,伴随着一声震天巨响,整座塔轰然崩塌,尘浪冲天。
陆子白及时抓住滕九皋,御剑冲上高空。废墟下的风水塔化作乱石,而那座藻井,却并未坠落。它悬在半空,稳若磐石,周围环绕着缓缓流动的光纹,灵光汇聚。
陆子白抬眼,只见那光纹延伸四方,一直蔓延至山丘之外,直到整座城。他这才意识到:郎玄圭所布下的,根本不止一座塔。整片山丘,甚至整座引江县,都是阵法的一部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