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人……小人不知!不知这位姑娘所说!”
“饶命!”他慌乱看向褚炀,连连叩首,喉间涌上一股血腥,痛哭流涕地哀求着,“求侯爷放过小人一命,求侯爷!”
褚炀一把攥住他散乱的头发,迫使那张脸仰起,力道重的叫秦丘呲牙咧嘴。
“本侯说过,你要说实话。”
“放过你可以,但你必须要将当年知道的一切如实道来,不要妄图有所隐瞒,不然本侯真的不会再留情面。”
秦丘双眼充血挣扎着,与褚炀对视良久后,终是嘶声开口:“小人…都说……”
“承川七年,当年还是晋王的太子暗中找到小人,他说想与小人谈一笔交易。”
“起初,他只是让小人盯着废太子日常起居言行,每旬将记录的册子交给他派来的人,仅此而已。”
“后来,废太子认为以小人之才不该受限于东宫,可堪重用,便举荐小人出任盐政督查使,一开始小人真的并无私心,只想替废太子办好差事,可当小人在永东督查时,却遇见了当时正在当地办差的晋王……”
秦丘眼中透着悔恨,他承认自己对废太子并非忠心,可自己却受他举荐,无论也做不出那背叛之事。
“小人拒绝了,可晋王却拿出小人这些年递送关于东宫事务的密册,他说如若不从,他便会派人呈送陛下,治小人渎职窥探东宫,图谋不轨之罪……”
金光如潮水漫来,点燃如山峦般的云层,而后刺破晨雾,镀亮天地。
从暗室出来时,褚炀面色苍白,脚步沉重,郑妗姝跟在他身后,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此刻摇摇欲坠。
“你可知,太子待本侯如何?”
褚炀站在疏林苑中,仰首望向天光,眼前视线渐渐模糊。
“那年,一骑快马破入城门,手持急报,直驰皇宫。”
“而那时,本侯正在侯府与十一爬树逗鸟,好不快活。”
“树梢上有只雏鸟,毛色鲜艳,漂亮得极为罕见,本侯一心要将它捉来,养在侯府,待母亲回来便将它送予母亲,想来定是欢心。”
“世人皆知程仪将军一杆长枪破凌云,却不知她最喜爱女儿家的东西,胭脂水粉,绫罗绸缎,只要是颜色浓烈鲜艳的,她都喜欢,可是这个秘密,只有本侯与父亲知道。”
“那雏鸟停在枝梢边缘,够长着手去伸也伸不到,十一索性也爬上来拽住本侯的腿,让本侯再往前探一些……”
“它就那样站着,扭着脑袋四处张望,待本侯一手将它握住,也不挣扎,仿佛它就是来此等着本侯一样。”
“十一松了口气,两手一撒就跳下树去,可本侯却重心不稳,一头栽了下去,却发现那雏鸟仍稳稳立在本侯心口,小小一只,叫人心中无由来的动荡不安。”
“接着,宫中派来太常令明从阌,以及还是晋王的太子,两人面色凝重地将本侯带进了皇宫。”
“后来,人人都知定北侯府为国殉战于燕云城下,人人称颂定北侯府褚门忠烈,英勇凛然。”
“人人也知,陛下破例让本侯承袭定北侯爵位,成为太子养子,身份显赫尊贵,与储君之子无异。”
“于是“恃才傲物”“目空一切”这些词不知何时便成了京中人口中的定北侯。”
太子将他养得极好,吃穿用度令六宫艳羡侧目,曾屈身数次请秦相为师,授他文章,却唯独不愿他习武。
“孤不愿定北侯府从此无人可继,定北老侯爷,世元,以及你母亲皆葬身于沧北一战中,不为孤想,也该为褚家想想。”
“明夷,褚家的将来就靠你了。”
褚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,那笑中带着苦涩与自嘲。
“太子待本侯……实在很好,好到足以弥补本侯儿时缺失的时光。”
“可从始至终,本侯却未真正看透过他,当年废太子一案本侯知之甚少,只知他贪污盐铁,勾结沧北,与你父亲压粮不报,以至于让褚家命丧沧北,英魂难归。”
“可他死了,死的很快,本以为你父亲也该就此伏诛,可他却依旧叱咤朝野,无限风光。”
褚炀指腹摩挲着手心中那枚温润虎符,眼底翻涌的晦暗尽数平息褪去,他眼睫轻颤,眸光复又清明。
玉光划过一道弧线,虎符便稳稳落入郑妗姝手中。
“你想要的合作,本侯答应了。”
郑妗姝默然立在原地,望着那萧索的身影渐行渐远,留下的不止是手中的那枚虎符。
地上那滴洇湿的泪痕,随着日光烘炙逐渐干涸,好似从未存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