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月下旬的白天,冬意已经松了一点口,却没有真正退开。
蝶屋的庭院晒着稀薄的日光,药草铺在竹匾上,被风翻起细小的边角。空气里有清苦的香,像把人的神经也洗得干净——干净到连心跳都能听见。
水濑悠真从廊下走过来的时候,脚步很稳。
不是那种刻意放轻的稳,而是他一贯的节奏:不抢、不拖,不多余,也不示弱。衣襟上沾着一点路上的尘,像是刚从外面回来,或者只是绕了很远一圈才决定走进来。
他停在诊室纸门前,先抬手敲了两下。
不急不躁。
门内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,然后是蝴蝶忍的嗓音——温和、干净、像从不浪费一个字:
「进来。」
悠真拉开纸门,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。
忍坐在矮桌后,桌上摊着记录册与几包分门别类的药材。她抬眼,看了他一瞬,目光落在他眼下那点不易察觉的暗色上,又很快收回,像医生确认病人有没有发烧一样自然。
「水濑君。」她合上册子,「你不是今天当值吗?」
「已经结束了。」悠真说。
他在门边停了一息,没有立刻坐下。那一息并不尴尬——更像他在把“要说的话”从胸口最深处搬到喉咙前,摆正,再放出来。
忍没有催,只把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。
「坐。」
悠真这才坐下,双手放在膝上,背脊直得像从来不习惯把重量交给任何东西。他没有碰茶。
忍等他开口。
悠真开口的第一句,就把路走直了。
「我试过和朝比奈小姐拉开距离。」
忍的指尖停了一下,像在记录册上划出一条无声的线。
悠真继续道:
「不和她一起出任务,不在同一条路线,连训练时也刻意避开。能避开的,我都避开了。」
他说这些话的时候,没有怨,也没有任何“委屈”的情绪,像是在报告一次客观实验的结果。
「但没用。」他抬眼,看着忍,眼神很清,「无论我在哪里,还是听得到。」
忍没有立刻问“听到什么”。
她先问了一个更专业的问题:
「频率?」
「不固定。」悠真说,「但它不再像以前那样‘清楚’。」
忍的目光微微一动。
悠真顿了顿,像在挑一个准确的词:
「更像是……被牵走。」
他说完这句,指尖在膝上轻轻收紧,又松开,像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自控——把心跳按回常态,把呼吸按回胸腔的中段。
忍沉默了一会儿,声音仍然很轻:
「你没有在记录里写这些。」
「写了也没用。」悠真回答得很平静,「会变成‘观察对象’。会有人去判断该怎么处理。」
他看着忍,语气没有任何指责,却锋利得像针:
「我不想让任何人替我决定。」
忍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那不是笑,更像是医生听到一个病人把“主权”说得如此清楚时,本能生出的尊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