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郊的仁爱康复医院并不像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温柔。
它坐落在一片老旧的绿化带后面,四周围墙比普通医院高出一截,顶上拉着一圈带刺的铁丝网。大门紧闭,只有保安亭里的监控探头亮着红光,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眼。
“这地方,”裴征把车停在路对面的树荫下,降下半扇车窗,“看着不像治病的,像关人的。”
“有些病,”温止坐在后排,视线落在那个监控探头上,“本来就需要关着治。”
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风衣,里面是件高领毛衣,遮住了脖颈和下巴的线条。帽檐压得很低,手里捏着一个不起眼的文件夹。
“资料准备好了吗?”沈听澜坐在副驾驶,回头问。
“全套。”温止把文件夹递过去,“探视申请、病人关系证明、还有我这个‘远房表妹’的身份证复印件。”
沈听澜接过来看了一眼。那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显然经过处理,五官稍微柔化了一些,名字那一栏写着“温小雅”。
“这名字,”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“谁取的?”
“小杨。”温止语气平平,“他说听着像那种会哭着求医生救救哥哥的好妹妹。”
裴征没忍住,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:“那温顾问,你等会儿记得把眼泪备足了。”
“我不用眼泪。”温止说,“我用钱。”
医院大厅的装修风格很特别。
没有那种刺鼻的消毒水味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薰衣草香氛。地板铺着柔和的米色地胶,墙上挂着许多色彩明快的抽象画,还有那种随处可见的标语——“拥抱新生”“让爱回家”。
前台护士穿着淡粉色的制服,笑容甜美得有些刻板。
“探视吗?”她接过沈听澜递过去的单子,扫了一眼,“探视时间只有下午两点到四点,现在还差十分钟。”
“我们从外地赶过来的。”沈听澜说,“麻烦通融一下。”
她说话的时候,把一张“特别通行证”也夹在资料里递了过去。那不是警官证,而是一张印着“省残联康复指导中心”的介绍信。
护士看了一眼那张红头纸,态度稍微变了变:“哦,是指导中心的领导介绍来的啊。那您稍等,我给病区打个电话。”
趁护士打电话的空档,沈听澜偏头看了一眼温止。
温止正站在大厅的一张宣传海报前。海报上是一个康复患者的背影,正对着夕阳张开双臂。底下有一行小字:“远洲公益,守护您的每一次回归。”
“这文案写得不错。”温止低声说,“回归哪里?土里吗?”
沈听澜没接话,只是把身体稍微往她那边侧了侧,挡住了大厅另一侧保安投来的视线。
“别盯着看太久。”她提醒道。
“我没看海报。”温止目光微垂,“我在看那个清洁工。”
沈听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。
大厅角落里,一个穿着灰色保洁服的老人正在擦拭踢脚线。动作机械而缓慢,手里拿着一块抹布,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同一个地方。
但让人在意的不是他的动作,而是他的手。
那双手枯瘦如柴,手背上青筋暴起,而在那些青筋之间,密密麻麻布满了陈旧的针孔疤痕。有的已经变成了褐色的小点,有的还泛着不正常的红。
“老毒虫。”沈听澜心里下了判断。
“不只是毒。”温止声音很轻,“你看他走路的姿势。”
老人擦完一段,扶着墙慢慢站起来,右腿明显有些拖沓,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下,像是关节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。
“那是长期注射某种特定溶剂导致的神经损伤。”温止说,“十年前,我在边城见过很多这样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