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惑愣住了,心惊于对方想要她的命,但此言太过笃定,有些大言不惭,她没放在心上,亦没有当真。
以至于,后来她万般情意成流水,悔意滔天成深渊。
“何须等到盟约之期?”宁惑侧过身,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,言笑晏晏,仿佛在讨论今晚之月色,“从崖边那日起,我便是你的人了。这条命早归了你,你想取随时可以,我不阻拦,甚至可以亲手为你递上最锋利的刀刃,怕只怕啊,你不是不杀我,而是舍不得杀我。”
最后几个字,她压低了声音,气息几乎拂过贺召雯敏感的耳廓,带着灼人的温度与暧昧的暗示。
“痴心妄想,不知所谓。”贺召雯斜睨着她。
“是么?”宁少主唇角一勾,纤长食指点着唇角,“你说刚才的话是否想过修真界亿万生灵的安危福祉?想过此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安稳?顾虑过着战争而山河破碎,生灵涂炭?若盟约真毁了,那太平盛世难续,贵为月隐仙尊的你还有闲心与我争论儿女情长?这些你难道都不在乎吗?”
贺召雯:“……”
“你在乎的。贺召雯,你比谁都在乎。”宁惑信誓旦旦。
月隐仙尊的顾虑,如同一把柔软却锋利的薄刃,等切开她坚冷表面下的真实。
“神墟隐乃修真界正道魁首,是当世第一大宗,除魔卫道、护佑苍生为己任,我非常理解的,你要杀我这当然可以,但敢问贺仙尊,”她顿了顿,邪魅的勾起唇角,“你杀我之后,是否已准备好迎接我父君倾尽魔界的震怒与报复?为我报仇这是魔界兵伐修真界最正当不过的借口,魔族大军届时踏破甘枣山的屏障,长驱直入,直逼木敕山腹地,掀起滔天血海,血染山河。届时,这滔天罪业,这无数亡魂,仙尊你可能背负得起啊?”
贺召雯:“……”
堂庭城地大物博,街道也是三街六市十九巷,巷巷不一样,走几个时辰也有得转。
贺召雯此时默然,微停住脚步,随后拐了个弯,跟宁惑走了另一条道,拐进了一个热闹喧腾的街头,这是堂庭的晨曦街。
那绡绫下的眼眸深处,似有万年寒冰碎裂的细响,又被更汹涌的寒流瞬间冻结。
宁惑所言,并非虚言恫吓,以魔君爱女的秉性,为女报仇不是没有可能。
个人恩怨,师门血仇,在天下大计苍生浩劫之前显得如此渺小,又如此沉重。
她仿佛置在烈焰与寒冰交织的炼狱之上炙烤,她身上拴着一道无形的枷锁,她挣不脱,亦不敢挣脱。
但她偏不信,总有一条路是她可以走,且能善后的。
贺召雯掀起眼皮看过去:“我心之所念,不劳宁少主费心。”
宁惑啧啧有声:“你这是不识好人心啊,贺仙尊。”
恰在此时,二人停驻在一座巍峨华美的建筑之前。
那楼阁颇为眼熟,飞檐斗拱,气势恢宏。
万年金丝楠木为梁柱,琉璃作瓦,灵玉铺地,雕梁画栋,从楼间弥漫着诱人的香气,门口侍者身姿挺拔,穿着统一的华服。
“咦?”宁惑挑眉。
这不是枫天阁吗!
见人停住脚,贺召雯动作也慢下来:“怎么?”
然而,回应她的一个响指,身旁的宁惑伸出染着猩红蔻丹食指,指着枫天阁:“逛累了,先休息一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