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召雯寻来绳索将程谷捆好,准备细细“审讯”。
宁惑捂着脖颈,蹙眉道:“你先审着,我下去问问可有人认得此人。”
贺召雯深深望她一眼,未置一词。
心知对方所想,宁惑眉头蹙得更紧:“我不会逃!银爻尚在我手腕上,我能逃到何处?况且我的琵琶骨还在你身上,那可是我的本命魔器!”
贺召雯避开她恼怒的视线,单手将程谷自榻上提起。
宁惑步出客房,但见这座堂庭城内人声鼎沸,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,酒楼茶肆更是座无虚席。比起贺召雯那等一本正经的打听方式,她自有更为便捷的手段。
她袅袅娜娜地行至柜台前,纤指间把玩着不知从何处顺来的鲜红苹果。眸光流转间,一抹银辉悄然掠过眼底,直直望入掌柜浑浊的双眼。
“咔嚓”一声,她轻咬一口苹果,清甜汁水在唇齿间迸溅,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:“这堂庭城中,近来可有什么嫁娶喜事,或是。。。痴男怨女的情债纠葛?”
掌柜身形微顿,目光渐渐呆滞,如同提线木偶般缓缓开口:“回仙子的话,近来……并无此类事端。”
近来……
宁惑黛眉轻蹙,又咬了一小口果肉,细细咀嚼:“那你可认得一个叫程谷的人?”
“此人。……未曾见过,”掌柜的声音平板无波,“但这个名字。……略有耳闻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宁惑随手将啃了两口的苹果置于柜台,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倚着,一副准备长谈的模样。
掌柜的缓缓道来:“百年前,堂庭城确有一位程姓富商,祖上自远方迁居至此。见此地盛产棉麻,却缺上等丝绸,便从故地带来自家独门的蚕丝织锦与刺绣工艺。不过半月,程家布行便在此地开张,那锦绫质地细腻,绣工精绝,很快便风生水起,富甲一方。”
宁惑正了正身子,饶有兴致地问道:“后来呢?”
“程家坐稳了这堂庭首富的交椅,本以为能世代富贵,谁知传到第九代时,竟出了变故。”掌柜的语速渐缓,“程家历来八代单传,偏偏第九代的程夫人,诞下的是个女婴。”
宁惑了然颔首:“这是要绝户了,少不得要招个上门女婿。”
“不仅如此,”掌柜的补充道,“程夫人因难产血崩而亡,程老爷不得已剖腹取子,才保得程小姐平安降生。”
宁惑: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这人说话怎地和贺召雯一个德性,都这般叫人无言以对。
掌柜的浑然不觉,继续道:“程小姐平安长大,后与一介寒门书生暗生情愫。奈何门第悬殊,二人只得私下往来,约定择个良辰吉日私奔远走。”
宁惑执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,挑眉点评:“倒是一对苦命鸳鸯。”
心下却暗忖,倒也不必如此痴情。
“谁知天意弄人,程老爷很快便将二人抓回。最终不得已因某种原因,应下了这桩婚事,让那书生入赘程家。”
宁惑默然不语,指尖轻轻叩着桌面。
“二人成亲后,倒也相敬如宾,恩爱非常。三年后诞下一子,八年后程老爷病逝,那书生便接手了程家家业,帮着程小姐打理布行生意。”掌柜的顿了顿,“那书生既已入赘,便改姓程,单名一个韧字。”
宁惑轻啜一口清茶,在心中默念:程韧。
“而这程韧,尚有一胞弟,单名一个谷字,便是程谷。”
“如此说来,这程谷便是程家小少爷的叔父,程小姐的小叔子。”宁惑心下疑窦丛生,“既然布行生意兴隆,这位小叔子理应家境殷实,怎会沦落至。。。。。。”
不待她说完,掌柜的便接上话头:“程韧接手布行后,时常早出晚归,甚而远赴他城经商。程小姐独守空闺,日久天长,竟与家中仆从有了私情。一日程韧突然归来,将二人捉奸在床。”
宁惑: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她蓦地想起那首唱词:
“含笑整衣开绣铺,偏生□□败门户。”
若按掌柜所言,这程小姐的遭遇,竟与唱词一一对应。
“程韧怒不可遏,当即提刀杀了程小姐。那仆从趁乱逃回家中,那日堂庭城大雪纷飞,积雪深达三尺。程韧料理完一切,又提刀直赴那仆从家中,将其一并斩杀。”
“胥夜泪,提刀赴,屠尽旧燕无觅处。”若果真如此,那程小姐的事,便与这唱词全然吻合了。
后续之事,不必掌柜多言,宁惑也已猜出七八分。程韧连伤两命,堂庭官府与程家族人乃至旁支岂会善罢甘休?定是将其捉拿归案,隔日问斩,即使不死,怕也难逃牢狱之灾。这情爱二字,最是难测,也最是难解。什么情比金坚,不过是未遇考验罢了。在宁少主看来,这些痴缠纠葛,尚不如春风一度,及时行欢来得痛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