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下无声无息地靠近,手中扁担忽得推出,直戳那背影肩颈。赵武童心忽起,决意试试此人武功如何。因此手中扁担去势并不凌厉,只刻意隐去招式声息。
这一刺乃是越女剑法中最迅捷的一招。她运内力于双臂稳架扁担,水桶中没溅起一丝水花、泛起一丝波纹。而扁担去势丝毫不受滞涩,仿佛她手中只有一支轻巧竹棍,而非吊着两大桶沉重满溢的水桶。
黄衣背影纹丝不动,直到扁担离他还有一拃左右,他手中长剑忽地带鞘直刺赵武胸口,速度快得惊人。赵武还未回神,剑鞘便已抵在胸前。只是知她毫无敌意,手中也未带太大力道。
赵武低头望着胸前长剑不由地一怔,抬头望向黄衣背影大为震惊。袭向胸口的一剑与自己袭击所用剑招同为越女剑法。可这一剑的造诣莫说自己,单论剑术,其快狠准比师父还老练三分。
"在下输了。先生剑法之精,世所罕见。"赵武说罢收回扁担,重新搭在双肩上挑起。动作干练利落,没丝毫晃动桶中水波,似乎方才无事发生。
"小兄弟过奖。若论内力精纯深厚与控制精巧,在下远不如你。如此年纪内功有这般造诣,当真惊人,小兄弟将来不可限量。若是方才当真敌对,在下也不一定能胜。"黄衣背影转过身拱手一礼道。
赵武眼前一亮,只见一个二十左右的峻峭青年显现眼前。他脸颊尖削、眉宇锋锐上扬、眼神清亮、似一柄出鞘的宝剑般光耀。与之截然不同的却是他身上温和爽朗的气息,这般反差就如冰火相溶,两种完全相反的事物紧密结合,而且毫无间隙、浑然天成。
"敢问先生是否与坟中人有旧约?"赵武一瞥师父坟塚,目光闪烁道。
"敢问小兄弟是否是白衣医神的弟子?"黄衣青年同样目光一闪问。
一时默然,随即爆发出一片清亮笑声。
"在、在下确是白衣医神之徒赵武,想来我还是有些虚名的。"赵武笑得喘息着,抹了抹溢出的眼泪道。
"在下的确略有耳闻,酒楼仗义相助事迹随信陵君败北的传奇流传开来,可我却更中意前者。"黄衣青年一拱手,爽朗笑道,"我确与白衣医神有旧约。年幼时他救我性命,送我至师门学艺,使我有容身之所。我要报恩,他说那就等到多年后他逝世时,坟前为他守孝三年之人便托付于我,愿我相待如自己亲人一般。我问为何是三年?他说三年后还守在他坟前的,无疑便是他的至亲。我答允了,至于三年期限的末尾才来。。。。。。是我存了验证之心,想知赵兄弟是否当真能全始全终。"说罢黄衣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彩,似是庆幸赵武未有负义毁约。
赵武心下一叹,有些无奈地苦笑起来。到头来师父还是考验了她一回,是为了考校她是否是静心养性的料么?还是为了考验她是否念情义、有毅力吃守孝的苦?无论如何,自己通过了试练,绝不会让师父在天之灵失望。
"好在我做到了全始全终,没叫先生失望。"赵武微笑着一拱手道。
"莫称先生。我姓庆,叫一声庆大哥便是。"黄衣青年爽快笑着一摆手道。
"既然叫大哥了,就把名也告诉我罢。"赵武一眨眼,顽皮一笑道。
黄衣青年一怔,随即哈哈大笑道:"这倒问住我了,在下当真有姓无名。要不赵兄弟为我起一个罢?"
"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!不管我叫你什么,你可都得认!"
"那是自然。"
赵武眼光在黄衣青年身上一转,见他衣着浅黄,心念一闪便有了主意。
"便叫缃如何?正好应了庆大哥一身浅黄。"赵武一拍手笑着道。
"好啊,那就叫缃。"黄衣青年一笑道,"庆缃见过赵兄弟了。"
"赵武也见过庆大哥了。"赵武也是笑着回应。
"既然叫大哥了,便是自己人。今后有什么直说。"庆缃一拍赵武肩头亲切地道。
"好。那庆大哥之后有什么打算?师父既对我说你会来,便是把我的今后托付给庆大哥了。我都听你的。"赵武仰头望着庆缃淡淡微笑着说,目光神情中满是信任亲近,毫无初见的隔阂拘紧之态。
庆缃明白这是源于眼前少年对其恩师无限景仰信任,也是师徒情切的证明罢?心中对眼前重情守信的白衣少年多了份好感,庆缃温和地道:"我向来居无定所,总在游历途中。虽然在楚国的时候多些,但也常去齐魏。总是随兴而行,你过得惯么?"
赵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彩,她欣然道:"我自出世起,未离邯郸一步。我常期盼能看看天下列国都是何等模样,期盼有朝一日能游历天下。我自然是期望游历的。"忽得想起一事又皱眉道,"我是没问题,可阿五婶婶就不好说了。"说罢简单交代了小五的身份来历。
末了她道:"师父说阿五婶婶该何去何从由她决定。可她一个年近中年的独身女子,既无武功伴身又无亲朋在世。能去何处呢?"
"既然白衣先生说让她自己决定,你何不问问她?"庆缃认真凝视赵武双眼说道。
赵武被这视线一望,被这般一问,不禁心下凛然。是啊,小五的事还是交由小五自己决定才是。
"庆大哥说得是。我这就去问问阿五婶婶。"赵武一拱手认真说罢,转身挑着水桶进屋去了。
茅棚中小五正持着一柄枯草扎成的扫帚,拨扫墙上、梁上的蛛网尘垢。见赵武挑水进屋,将桶中水倒入墙角水缸。她放下手中扫帚笑问:"今日怎回来的晚了?"
将水桶扁担放好,赵武回身道:"师父说的那个人来了,要带我去楚国云游。阿五婶婶日后有什么打算?同我一起走么?"
小五闻言,身姿神情皆是一僵,但转瞬即逝。她随即重展微笑道:"人来了你也不请进来。叫人家杵在野地里等,哪有这等待客之道?快去把人家请进来。"语意中对赵武不乏责备之意。
赵武极少被小五斥责,她向来说话温婉内敛,连委婉的指责用词都没有。如今蓦然被指出失礼,她不由得脸色涨红嘟哝道:"我太急了也是担心阿五婶婶么。那我现在请庆大哥进来就是。"说罢向门外疾步匆匆而去。
然而就在赵武走出茅屋踏上草地时,她敏锐地捕捉到茅屋中传来一阵异响。
赵武脸色大变。不及对庆缃说明,匆忙转身冲向茅屋。庆缃见她情状,知是出了事。虽不知其详,但还是立刻跟进茅棚中。